初识莫尔夫妇是12年前,那时父亲在英国读书,母亲和我去探亲,由于不习惯对年长的人直呼其名,我叫莫尔夫妇为英国爷爷奶奶,他们很高兴地接受了。
记得那次父母去爱丁堡开会,给我两个选择,要不同去,要不到莫尔家住4天。想想好笑,当时我刚去英国不久,英语尚不流畅,居然因为迷恋莫尔夫人做的美味甜点而迫不及待地搬到英国爷爷奶奶家。然而对于一个9岁且第一次离开亲人的女孩来说,甜点的魅力并没有想象的长久。很快我就想家了,白天还礼貌地坚持一下,晚上简直哭成了泪人儿。莫尔夫人于是带我去公园,帮我借故事书、磁带,她女儿特地买了一条漂亮的花裙子哄我。现在想想真是惭愧,但是莫尔一家人的爱心就可见一斑了。
16岁时我只身到英国上学,按规定要有位当地的监护人。莫尔夫妇自告奋勇担起这个责任。那时他们已然退休,更加不遗余力地为我奔忙。到学校报到的那一天,同去的同学都由一位刚认识的监护人带着,羞答答地咨询关于选课的事宜,我却好像跟了家里人似的,悠闲地看莫尔先生谈笑风生地跟老师们交涉。那个时候上学,我常盼望放假,因为那样就可以去英国爷爷奶奶家。那里有专门为我留的小屋,特意布置成中式风格,有专门为我买的绿茶、荔枝罐头,还有真正关心我的人。对于当时独在异乡为异客、看见满月就忍不住流泪的我来说,这样温暖的家无异于人间天堂。有一次我书包坏了,刚想自己修补,莫尔夫人坚持要替我缝,并说:“我知道你干得来,但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要写作业吗?那个我可帮不了,我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去散步,由于刚下过雨道路泥泞,回来时靴子都沾满了泥,于是放在门口晾着。等再找靴子时发现莫尔先生正用螺丝刀仔细挑出靴底的最后一点泥巴,靴子已经像新的一样了。我满怀感动地道谢,泪噙在眼里并第一次明白,有时一百个“谢谢”也表达不了心中万分之一的谢意。
莫尔夫妇说,有我在,就好像回到他们女儿在家时的日子了。他们也确实把我当作自己孩子一样。为想把我培养成一名淑女,他们教我英国的传统风俗和礼节,还带我去英国各地了解风土人情,从卡沃尔的铜矿到约克的大教堂,从戴温郡的古堡到多塞特郡的乡村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常是莫尔先生开车,并做解说,莫尔夫人精心准备营养丰富的野餐。每过一地,夫妇俩都细心地买一些介绍景区的小册子送给我以做留念。不过最令我难忘的还是莫尔夫妇女儿的婚礼。按照英国传统,婚礼上女方的父亲要致辞来宾。莫尔先生当着百位宾客把我作为北京来的贵宾介绍给大家,还当众感谢我的到场。这份尊重,怕是我一辈子都感怀不尽的。
由于学校的安排,一向自诩很让父母放心的我在英国上中学时受到了三重“管教”:除了莫尔夫妇,我还有一位监护人———斯考特夫人。她在我的中学教英文。命运对她没有特别的青睐,她的丈夫在我到的两年前去世了,她的小女儿天生智残。
然而就是这样,她还是那样乐观地面对生活,热衷于慈善事业。她待我也如亲人一般。记得我中学里的两次生日,都是她亲手做的蛋糕。18岁时,她把一个硕大的巧克力蛋糕送到我宿舍,因为她知道她的巧克力蛋糕是我最爱吃的,而且宿舍里人多,她要我能够分一块给我所有的朋友。宿舍里的人还没见过那么大的蛋糕哩,当她们一个个赞不绝口地大嚼特嚼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简直是最幸福的人了。由于斯考特夫人是搞教育的,所以对我发音上细微的错误都能及时纠正,而且毫不吝惜地给我足量的鼓励。她还时常鼓励我多交一些英国朋友,接触英国文化,甚至连参加舞会的礼服都是她提醒我做的。直到今天我上了大学,早已过了需要监护人的年龄,每次打电话她还是关心着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常常慨叹自己的幸运,碰到这么好的监护人,有时还被两家温柔地争抢一下,产生一种当香饽饽的自豪。然而感情不是单方面的,我对甜点的钟爱虽然依旧,却已早不是9岁时那个哭着要妈妈的小女孩。在监护人家我会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也会在圣诞节时费尽心思用不多的零花钱为他们买一份特别而实用的礼物。虽然远没有他们送我的礼物贵重,但是他们知道我的心意也会很感动。就好像那次我好心为莫尔夫妇做拔丝白薯,由于用面粉代替了淀粉,做出来的简直是炸面团,糖稀又烧糊了,每个人面前都小山似的堆了一大盘,莫尔夫妇还是笑容满面的吃了个精光,最后跟我说味道很特别。斯考特夫人的小女儿虽然智力差,却很懂事,是个惹人爱的女孩,我常陪她玩,陪她聊天,这对我来说本就是一件快乐的事,她的母亲却因此对我多了一份感激。我离开后的第一个圣诞假,他们冒雪开车到莫尔夫妇家看我也是因为彼此心里的这份默契吧。
离开中学两年了,我和我的监护人们依然保持密切的联系,假期也常去看望他们,因为他们早已成了我的亲人,在离家的日子里给我家的温暖。
“记住,家里的那间屋子永远为你留着,我们一直叫它MONA的房间(MONA是我的英文名)”上次分别时莫尔夫人对我说。呵,我的异国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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