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扫卫生的监工老太太几乎每天给我加新码;公司老板做起决策来完全没有过程,想起一出是一出,甚至我来之前的事也恨不得赖在我头上;我才请了一天病假他就会旁敲侧击地打探我有没有在家干活儿……我是一个很宽容的人,只要不欺压得太狠,什么样的罪责我都忍了,谁让我说不溜儿人家的语言呢。跟老板口语书面语不分也就算了,互相明白就得了。那群奶奶们的市井英语,我等之辈恐怕穷其一生也难跟她们共鸣的——这就跟住在北京的老外要是哪天能跟出租车司机搭上一个完整对话能美三天觉得自己中文怪不错的是一个道理。其实即便会说,我轻易也不跟人争论的。
但是,对这周我的感觉一直不好,总觉得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昨天晚上做饭竟然被烤炉箔纸划破了手指,我就知道终于祸不单行了。
今天下午我正在焦头烂额地狂发email推广我组织的国际会议,一个“无号码显示”的手机电话打来。接听又是哇啦哇啦的速报家门。老外的这种习惯实在让我很挠头——每次陌生人打来电话,先是极快地说一遍他/她是谁,哪个公司打来的,但你在根本不知道对方来意的情况下,是基本不可能听懂他的家门的,只能敷衍说一些哦,酱啊,你接着说吧——找我的是一个女性,问我有没有每天早上在做一个清洁
工作,我说是啊。又问,上周付你钱了吗?我说没啊,因为上周是新年后第一周,按照惯例应该是这周五付上周薪水的。然后只听得她说:很不幸,这周我们不能付你钱了。我就傻了。
她继续说,很不幸,因为你说你不做这个
工作了,所以某人把你的合同给废了。
我如坠雾里。
用了2秒醒一下,我问她:这事儿什么时候的?她说你的P45表已经寄出了。
我于是想起这事的起因了。是现公司的财务在12月的某一天踱到我身边说,你从你以前
工作的中介拿一个你的P45表给我吧,这样我就相信你没有欠税了。我说好吧。我就去要了一张这个表。那人说本周内寄到你家好吗?我说好吧。结果现在已经五六周过去了,其间我追问了两次,仍然没有任何上述表寄到我家,却接到了这个晴天霹雳电话。
聪明如我,才终于明白,这个P45表不是随便发的。你向别人要这张表的时候,就是在向他们宣布:滚吧,我把你炒了。
那女人还在说,很不幸,我们这周不能付钱给你了,我给你补些文件,下周开始恢复付钱,好吗?可是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不好吗?
挂电话,越想越委屈。不是为凭空失去的55镑,而是为每天起早贪黑辛勤劳作却莫名落场空的愤慨。
阴冷的
英国雪夜,无情的世界。
甚至不知道该找谁去理论这件事。我是跟学校后勤部门直接签的劳动合同,却又变成了被那家中介终止。那女人的解释是——这是学校的运作系统。
在北京,虽然也从不去争辩,但从未有被人欺诈或鄙视的感觉。而在这里,感觉类似这样的事似乎每天都在发生,只是程度不同而已。也许是语言方面产生的自卑,也许是与他们的做事方式不尽相同,甚至也许只是自己的凌空想像。很奇怪,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我烦躁,我郁闷,于是表现出来的可能就是更多的沉默和对一切的不屑。不屑理解,不屑学习,不屑分析,不屑接受。我知道这样是完全错误的,但我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对于一件陌生的事,我可以完全卑躬屈膝地从头学起,但是如果在我认为可以接受的时间限度内还没能达到优秀的程度,我就会完全放弃。英语可能就是这种态度的产物之一了。从小到大学了20几年,还是无法与人流畅地交流,而现在的我,早失去了为考试而奋斗的勇气,懒得再学,任它自生自灭。
令我迷惑和愤怒的是,在整件事情里,没人告诉我P45事关重大到如此地步,没人解释过为什么学校后勤部和
工作中介是如此的连体运作方式,甚至我始终都没见过那个要命的P45长什么样子,却已经承担了如此不公平的后果。
我知道我不该把这件事赖在
英国人和
英国薪酬制度的头上,不该赖在学校后勤部的头上,不该赖在财务结算中心的头上,更跟大英皇家邮局送件的可靠性没有关系。叹口气,赖自己笨蛋吧。
狂郁闷,写出来给各位一个警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