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即失业，是很多大学生面临的困境。实际上，许多工种需要的并非大学文凭，而是熟练技术和动手能力。美国职业教育因此应运而生，却因政策倾斜和社会偏见逐渐边缘化。职校成了“差生”、“非主流生”的收容所。

  近年，职业教育在美国一些州重新得到重视。部分有心进大学深造的学生也选择职校进修，因为他们在那里学到的技能不仅有助于毕业，更有利于日后顺利就业。

  一个教师的梦想

  在亚利桑那州凯恩塔市纳瓦霍克自然保护区学校教农业学的莱德·麦克布赖德不太像“典型”的教师：牛仔帽，马皮领带，两条牙签似细腿支撑着虎背熊腰的厚实上身。他更让人印象深刻的特点是他的“韧性”。

  几年前，当哈里·马丁来到纳瓦霍克保护区履任校监一职时，麦克布赖德很快登门拜访。“他进门来，对我作了一番"我有一个梦想"式的演讲，”马丁告诉《时代》周刊记者，“我告诉他我会考虑的，但他每个星期都要为这件事骚扰我三四次。”

  麦克布赖德希望新校监帮助实现“梦想”：建一座拥有尖端设备的农科教学楼，配有两间兽医手术室，一间给小动物用，一间供大型动物用。这样，保护区的孩子们就能接受培训成为兽医助理或相关技术人员，或许还能培养出几个未来兽医。

  马丁坦承：“我当时觉得这是浪费时间和金钱。我是一名老英语教师，对职业教育持怀疑态度。”他觉得应该把重点放在培训基础技能方面，但麦克布赖德的执着改变了马丁的观点。

  两年后，投入240万美元的农业与科技教学楼投入使用，成为马丁口中“我们最好的项目”。麦克布赖德请来全国各地的兽医参观保护区，并与学校的226名学生互动教学。学生们在两间手术室内协助兽医为动物“病患”做术前准备、缝合伤口、抽血和注射药物。这些技能对自然保护区而言是实用性很强的宝贵资源。更让马丁欣喜的是，孩子们在数学、阅读、科学等传统科目上的成绩也令人满意。“在亚利桑那州17岁学生都参加的州级综合测试中，这些(参加职业教育课程的)孩子几乎每个人都及格了。而非职教学生中仅有不到40%的学生通过测试。”

  普及大学致职教没落

  大约40年前，职业教育在美国成为一种没落的教育模式。部分原因在于，一些民权人士视其为孤立低阶层少数族裔的形式。尤其在北方城市，职业学校通常被当成收留成绩不好的少数族裔孩子的“收容所”。

  “这确实是个问题，”前纽约市总校监乔尔·克莱恩说，“而且当时的职教课程很糟糕，它们并没有为孩子们提供具体工作或认证技术的相关培训。确实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

  不幸的是，教育部门没去解决职业教育存在的问题，而是在潜移默化中向社会灌输一种“上大学(主要是4年制的文科大学)才是正途”的理念。因此，每个孩子在上中学时都被要求上大学预科课程。

  结果得不偿失：中学辍学率之高依旧令人触目惊心，大部分念完高中而进不了大学的年轻人却完全没有准备好参加工作。

  近年的高中毕业生中，不再继续求学的人群失业率高达33%。即使成功进入大学校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拿不到大学文凭。入读4年制大学的学生中，仅有大约四成能顺利毕业;两年制社区大学的毕业率才23%左右。

  “人人都上大学的理念成为关乎政治正确性的事情，”纽约大学教育学教授黛安娜·拉维奇告诉《时代》周刊，“可是根据劳工统计局的数据，新增的就业需求中仅有不到四分之一岗位要求拥有学士学位。至于实际存在的工作岗位，我们并未向学生提供相应培训。”与此同时，美国出现技工荒，急缺焊工、装玻璃工和汽修工等工种。

  职校今非昔比

  不过，在亚利桑那州和其他几个州，情况正在悄悄改变。职业教育如今更名为“职业与技术教育”(CTE)，不仅受到有意求职的高中生青睐，也受到一些成绩优异、计划继续大学深造的学生的欢迎。

  在亚利桑那州，大约27%的高中生选择职业技术教育方向。相比专注于普通学科的学生，这些学生在州级水平测试中往往分数更高，顺利毕业并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也更高。

  亚利桑那州梅萨市的东谷技术学院是该州名列前茅的职业教育专科学校。学院校监萨莉·唐尼谈起本校教学来轻描淡写：“不是什么尖端科学，就是找到学生们喜欢的东西，然后严格地教给他们。”

  不过，东谷所提供的教学条件与过去的职校不可同日而语。学校汽修工作间内有40辆旧款汽车和新式的检修设备，那是来自亚利桑那州首府菲尼克斯汽车经销商的捐赠，他们急需熟练的汽修工。唐尼说：“你只要掌握电脑知识和电子元件技术，就能靠当汽修工生活，一年挣10万美元以上。”

  东谷技术学院的发展策略是：与当地企业合作，向学生提供适应行业需求的技术培训，让他们毕业后能顺利就业或得到公认的技能证书。

  亚利桑那州发展职业教育有独到优势，即深得州教育部门支持。该州教育总监约翰·胡彭塔尔中学曾就读于该州南部城市图森的一家职业学校。“上职校曾被认为是失败者的出路，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选择，”胡彭塔尔说，“我来自一个机械工家庭，我认识的人没人上过大学，我在木材厂里如鱼得水。”

  “我还记得做过一副象棋，一项非常复杂的任务，却让数学在我眼里变得栩栩如生。”他的成绩很好，还是个运动健将，得过州级比赛的摔跤冠军。在教练鼓励下，他到亚利桑那北部大学读工程学。

  在胡彭塔尔看来，“世界优质的教育必须包含某种形式的职业教育”，这能提供一种“三维”学习体验，学生通过动手实践掌握技能，比坐在教室里纸上谈兵效率高得多。

  前亚利桑那州校监卡罗琳·沃纳认为，选择职业技术方向的高中生“更能集中注意力，所以能从两年制或四年制的大学毕业的几率更高。那些手持汽车维修或焊接等某个技术领域专业证书的高中毕业生当然更有希望找到工作”。

  “在台风中行走”

  然而，胡彭塔尔发现，要让本州教育机构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仍阻碍重重。比起大学预备课程，职教课程仍然受歧视，而且达到一定水准的职教成本大大高于“二维”的普通教育。

  民主党人信奉“平等”，通常是“人人都要上大学”理念的坚定支持者;共和党人则不舍得花钱购置类似兽医手术室这类高端设备。“就像在台风中行走，”胡彭塔尔说，“你知道自己想往哪里走，但大风总将你推离轨道。”

  纽约大学的教育历史学家约翰森·齐默曼说，学术界对职业教育存在偏见，是因为普遍认为公立学校有“培养公民”的责任，而非仅仅为学生日后就业做准备，而文化课程可以培养学生“批判思考”的能力。

  不过，职业教育自有其推手，比如麦克布赖德和唐尼。

  唐尼的东谷技术学院目前有38个培训科目，培养消防员、警察、急诊医士、厨师、焊工、飞机制造师、无线电工、销售员、按摩师……学校附近有很多度假中心，一些学生会在课余给游客做按摩，所得收入上缴学校。学校医学实验室设备齐全。唐尼说，退伍军人事务部给学校拨款150万美元，委托培训外科医生助手，还配了一名讲师。

  东谷技术学院的几乎所有课程都能让学生在修完高中文凭所需学分同时拿到专业技术证书。很多学生接受企业的特定技能培训，毕业后可直接上岗。全校3200名学生，没有一个是全日上学的。他们通常花半天时间在东谷上课，另外半天在普通高中读文化课。很多人要花数小时往来两个学校。

  在纳瓦霍克自然保护区的兽医手术室内，麦克布赖德的学生们拿香蕉和橙子做缝扎伤口和注射药水的练习。在学会协助下，来自匹兹堡来的一对兽医志愿者夫妇为一条狗做阉割手术。他们称赞孩子们的表现。一群野狗最近袭击了保护区内的羊群，麦克布赖德带领一帮学生去治疗伤羊。“有些孩子缝伤口缝得比我都强，这让我热泪盈眶，”麦克布赖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