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没见过网友,这样最好。2000年,也许那一年就该发生很多事情。相处了4年半的女友一脚把我踢到横跨8个时区的国家。从元旦开始,失意伴随着我,1月份-4月份,在网上有一个在瑞士留学叫“开心”的沈阳女孩给我解开了不少愁苦,于是我决定作一回傻事,见第一个网友。4月份的复活节,学校放假两周,我如约从英国飞到了美丽的瑞士首都日内瓦,内心充满了幻想。她不美,矮矮胖胖,脸有些黑,头发黄而稀少,穿戴更是随便。(说实话,我讨厌女生不修边幅)就这样,伴随着一丝丝的失意,她带我在瑞士玩了一个星期。我们先后游览了日内瓦,洛桑,伯尔尼,鲁赛恩,苏黎世,巴塞尔。她还亲自下厨在她的学生公寓里给我做了几顿当地名吃---干酪火锅,但我始终连她的手都没碰过。因为我还是讨厌她,但是她似乎不在意这些,陪我滑雪(瑞士的雪山终年积雪),甚至她滑倒了,我都没有扶她一把。
那是我去瑞士的第6天,原计划我们要赶往国中国——列士不里士登,行程很远,她也没有去过。于是我们摸索着问路,坐上了长途列车。列车一直往北行驶,路上,我除了感叹美丽的异国风景之外,就是看着她握咖啡杯子的手,我一直没有注意到,原来她的手有这么纤细的。瑞士的奇景奇就其在,倘若坐火车一路往北,南部还是春暖花开,北部则是冰天雪地,也许是地势不断增高的原因(处在阿尔卑斯山脉的延伸)。我不断的摄像,拍照,直到备用电池用光,也没有一个镜头是给她的。不知不觉,也许是火车的空调开得太热,我们都睡着了。一只大手把我摇醒,是列车长。说的德语我不懂,但是她明白了,我们不但坐过了站,而且到了德国边境,有人上来检查护照了。没办法,被赶下车。天!怎么办?已经是下午了,四周都是一尺多厚的大雪。只有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小站台,我们俩的手机都同时消失了信号,如果今天没有回程的列车,我明天上午回英国的飞机怎么办?此时此刻,一股无名铘火,我开口了,我说了,把这几个月来内心的苦闷一起发泄到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的身上,我歇斯底里,我莫名其妙。我只记得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就给我在外边等着,什么时候有车来了,你再进来!”说完我就随手甩上了小站候车室的门。
摔门之后的我泪流满面,无助,痛苦缠绕着我,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伤害了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我该死。
一杯热咖啡递到我的手上,是小站的站长,60岁上下,胡子很长。这么小的小站也许只有他一个人。喝了几口提了提精神。也许是见到我失落的样子,安慰了我几句,虽然只听懂了他是意大利人,但心里还是好过了一些。内疚的关系我从自助机里打了一杯热的卡布奇诺,想着道歉的话,推开了门。也许是温差的关系,眼镜结了层水雾,但身体却感觉到了,下雪了,而且很大。没有眼镜的世界美丽了许多。一个女孩穿着单衣在瑟瑟的风雪中凝视着铁轨对面的峭壁,我走过去递给她杯子,她说了声谢谢,语调忧郁。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了峭壁上一簇紫色的小花,花儿并不美,但它能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傲然在光滑的峭壁上,不能不让人感叹造化的神奇与生命的力量。“它很顽强”;“是啊”;“有点像你”;“什么?”
“紫霞仙子阿”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紫色的外套,她终于笑了。此时我又注意到了她的手,十根整齐的手指已经冻得通红,也许是为了道歉,也许是我真的想触摸一下那双只有小说家才会描述出的动人的手。我握住了它,好凉,她低下了头,双手之间是冒着热气的卡布奇诺。雪越下越大,一开始,杯子上的热气还融化了部分的雪花,后来却只有被雪覆盖的命运。最后我们的手也僵在一起了。
天色越来越暗,我的心也越来越沉,就在充满绝望与希望的3个小时后,一列列车缓缓驶来了。我们上了车,几节车厢上塞满了驻扎在瑞士边关回家探亲的士兵,我们只能站着。这些士兵们玩着,闹着,年龄似乎也跟我们差不多,深蓝色的呢子大衣让我想起了2战后回柏林老家的德国士兵。
晚上8:30,我们回到了日内瓦,跟往常一样,她回了学生宿舍,我也回到了旅馆,分手之前,她告诉我明天早上送我去机场,我点了点头。
旅店里的檀木香味没有起到任何催眠作用,翻来覆去的我几乎一夜没合眼,后来也许睡着了,只记得一早上作了个梦,后来就被手机吵醒了,是妈妈,又是长篇大论的告诉我如何注意安全,记得上飞机之前带好东西。早餐后,她来了,我的行李很少,但她还是坚持帮我拿一半。Check完机票,我们该道别了,我说“我会记得你”,她说她也是,并且让我实现她最后一个愿望,跟她合一张影。我的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几天来,我照了6卷胶卷,几乎都是她给我照的,或是我自己照的风景,唯独没有一张我们的合影。我们来到自动成相机前,投了几枚硬币,咔嚓!出来了两张合影,背景是电脑制作的雪山风光,只记得我的表情很呆滞,而她的笑容里也带了一丝苦涩。
分手前,她交给了我一只精心包装的盒子,告诉我上飞机后再拆开,接过盒子的一霎那,我又见到了那双手,虽然还是那样美丽,但已经没有丝毫的血色。
飞机起飞了,我迫不及待的拆开了,里面是一只小小的日历本和一只音乐盒,日历本很薄,是从2000年的1月4号到4月7号,每一天的空格里面都写满了小字:
“1月4日,我在qq上遇见了一个很不错的人,他在英国,读计算机,虽然我们没聊几句,但是我对他的印象很深”。
“2月3日,他好有才华,跟我讲了很多在英国的历史和见闻,不时发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见,虽然有些讽刺很犀利,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听。”
“2月25日,今天好高兴,他说要在复活节的时候过来看我,但是……我怕他见到我会失望。”
“3月1日,好几天没有他的消息了,我很想他,也许我是喜欢上他了,好可怕,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也不知道。但愿他不会在乎我的外表吧,对!他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他说这几天期中考试,祝他好运吧”
“4月5日,他就快来了,怎么办,我穿什么衣服去迎接他好呢?算吧,还是平时的那件紫色的外套吧,反正我的衣服里就属这件好看了。”
……悔恨交加的我忍着心底的剧痛翻开了日历的背面,上面的字迹似乎是刚写上去的,“峰,对不起,这段日子没有让你感到开心,虽然我努力了,但是也许你并不是我生命中那个身披金甲圣衣的人。也许我没有告诉你,我来瑞士是学声乐的,主修是大提琴,也正因为拉了十几年的琴,我的手变得比一般人敏感,脆弱。那天真的很冷。回来以后手就没有什么知觉了。直到今天早上我试着拉琴。我发现手指破了。我哭了……也许以后也不能再拉琴了,也许不该告诉你。”我的头嗡了一声,也许是飞机下降,也许是我的心在沉。“峰,我不后悔,真的,跟你在一起的日子虽然短暂,但是觉得很充实,你的摄影技术很棒,可惜没有合适的人做你的模特。过些日子我就要转学了。城市也会变。但是我不想告诉你。因为我发现我的眼泪可以打湿你的衣襟,但永远不会留进你的心里。再见了,峰,最后我想说,我曾经是那样的爱过你。”
我无语……
心似乎被一下子抽空了,只听见音乐盒里放出的是《雪绒花》。而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雪”字。
2001年圣诞,我再一次独自背上行囊,怀里揣的是一年的日历本,每一页都诉满了相思和真诚。我毫无目的的走在日内瓦联合国大道上。徘徊在洛桑奥林匹克中心前。登上圣特拉根雪山山顶。然而却丝毫没有她的消息。小站还是那个小站,站长还是那个老人,峭壁上依然是那一簇紫色的小花,一切都没有变。
故事并没有结束,2002年10月19日,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在在旅游中介预订了一张飞往瑞士的单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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